和果树打交道是“巧妇9妹”的日常。受访者供图

新京报讯（记者 田杰雄）2017年5月，甘有琴扎着大辫子，穿一身旧T恤黑裤出现在一条展示制作肉蛋挞的视频中，她看起来很紧张，不标准的普通话也说得磕磕绊绊，甚至不敢直视镜头。两年后，她坐拥338万粉丝，也帮家乡陆续卖出了超过800万斤的水果，更多人会熟悉她的另一个名字“巧妇9妹”。她本是广西山村里一名普通果农，勤快，爱笑，只想当一个平凡的妻子、母亲，可到了今年，甘有琴获得的荣誉越来越多，她说自己的心变大了，“现在我有能力了，当然要做一些事，想要担得起这份责任。”

爱笑是“巧妇9妹”的性格特点。受访者供图

“去过北京的人，大家都觉得了不起”

36岁前，甘有琴有两个梦想——去北京和坐飞机。

“我们这里离北京太远了，”甘有琴所在的乡村在广西省灵山县，这里距北京超过2000公里，如同北方人见面打招呼都习惯问一句“吃了么您”，甘有琴说在村儿里，村民们都习惯问一句“你去哪里？”作为固定搭配“去北京”几乎已经成了顺口溜般脱口而出的答案。

2017年11月，甘有琴同时完成了这两个梦想，坐飞机去了北京，后来又去了湖南、江苏，参加了《焦点访谈》、《回家吃饭》等节目的录制。而这些其实都源于她2017年注册的一个网名“巧妇9妹”，在这里她通过分享自己的农村生活，拥有了超过338万粉丝。

上周，在农民日报和字节跳动在安徽巢湖主办的“金稻穗奖”颁奖典礼上，“巧妇9妹”获得了山货助农增收人物奖。

颁奖时，她说自己本来不太会说普通话，可因为录制短视频，才渐渐学会了用普通话流利地去表达，这才可以将家乡的水果卖往全国各地。说着说着，甘有琴会自顾自地笑起来，笑声充满喜感和感染力，在诉说感言的环节，台上台下总是笑声不断。甘有琴爱笑，不说话也笑，说到一半说不下去她也会不好意思地乐出声来。在最开始拍摄短视频的时候，侄子告诉她，不知道表达什么的时候，可以用笑代表一切。

甘有琴在回忆这些时，最常挂在嘴边的还是去北京时的经历，“我们村上如果有人去过北京，大家就会觉得很了不起。好像没去过北京是一个很大的遗憾。”

“巧妇9妹”帮助果农收荔枝时不慎摔倒，她依然笑了。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 摄

“不想让孩子当留守儿童，我只好回家种树”

没去过北京的“遗憾”曾经持续了很多年。

1997年因为家庭无法供给孩子继续读书，16岁的甘有琴初中毕业后便马上开始了外出打工的“职业生涯”。她回忆那时候在广东的一家电子厂工作，一天的工资只有8块钱，一周也只有星期天能够休息，可十几岁精力旺盛的甘有琴那时会想：“有星期天好可惜，又少赚了8块钱。”

在外出打工的10年里，甘有琴因为想家，也曾想过回到家乡生活，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富裕，可也借钱完成了生命中的两件大事——结了婚也生了孩子。真正回归的决定，也发生在甘有琴当了母亲之后，她说不想让孩子一个人在家乡，“不想让孩子当留守儿童，我只好回家种树”。

返乡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——种水果。甘有琴家乡灵山是中国著名的水果之乡，基本每个季节都会盛产荔枝、龙眼、百香果，这也让这个县一年四季都溢满果香。

然而水果并不好卖。首先将水果运出村庄就不容易。甘有琴讲述，在采摘当天，果农需连夜运往县城。自己的老公总是白天摘果子，凌晨一两点骑着摩托车出发。“有时候下雨，晚上得在泥里走几个小时，为的就是天亮前到达菜市场。”

县城，就是果农能运到的最远的地方。再远，水果就坏了。运到县城后，果农需面对收购方的“压榨”，“这里家家户户都在卖，但来收购的只有那么几家，他们把价格压得很低。”有时候除了白白扔掉水果，果农几乎没有选择。

2018年7月4日，广西省灵山县白木村，“巧妇9妹”正在枝头帮果农采荔枝。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 摄

“我就很奇怪，这些日常生活竟然有人看”

甘有琴就这样种了10年果树，承包的地也慢慢扩大到几十亩。尽管这十年时光包含了互联网上自媒体迅速崛起的几年，但甘有琴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互联网产生什么联系。直到2017年，甘有琴用的手机还是传统的“老年机”，也从没用手机上过网。

也同是这一年，甘有琴的侄子返乡创业，“他把别人拍的乡间视频拿给我看，也想拍拍我干活的过程。”

“我们试一下怎么样？”侄子的这个询问一直盘踞在甘有琴的心里，“但其实我不想做”，她说机器一架上来，自己话都说不出来。有时候一个内容，拍了许多次都没有成功，甘有琴回忆时会说当时压力好大，“想找个地方躲着”。

最开始的几条视频，几乎从未出现过甘有琴的正面近景镜头，视频中的大多数画面几乎都截自甘有琴的脖子以下，少有面部画面出现，也都是浮光掠影。

在她看来，做这些事情每每重复，都会给自己正常干活带来不小的影响，自己又不会说普通话，有时候炒个菜，就为利落地说几句话，还没拍好，菜都已经烧焦了，甘有琴只好重新再煮。“一个视频搞半天，我都不知道能干多少活儿了”。甘有琴一度很反感录制视频，她想不明白拍这些到底有什么用。

可她也奇怪，虽然拍的都是果农的寻常生活，可竟然真的会有人看，平台上的粉丝也都是每天都几百上千地增加着。有了几十万粉丝后，侄子跟她说如果说不拍就不拍，就真的很不负责任。几乎是被硬逼着，甘有琴把拍视频拍成了习惯。

“巧妇9妹”正在打包水果，准备发货。这些水果是上午刚从山里采下的。 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 摄

“想到能做对大家有益的事，很难不亢奋”

视频开拍四个多月，总有粉丝通过平台留言告诉甘有琴自己想要买水果。甘有琴这才有了让家乡水果卖向全国的开始。她回忆刚开始卖水果的时候，每卖10斤，就把其中赚到的1块钱给村委会扶贫，后来居然卖了20多万斤。

再到后来，村委会经常来找甘有琴帮忙，甘有琴就会下意识地考虑帮助村里困难的果农，每斤也会多给果农一些钱，去年七月，隔壁镇芒果滞销，甘有琴一晚上帮忙卖掉了15万斤的芒果。描述这些时，甘有琴相信自己是在做好事，但还是会问一句 “这也算是带动了一下（经济收入），是吧？那时候我们也没想过赚钱，就觉得通过这个方式可以帮助更多的人，就很自豪。”直到目前，甘有琴已经帮助家乡卖出超过800万斤水果。

对于甘有琴来说，这其实并不是自己最开始想要的人生。“本来我觉得自己的人生，就是把儿子养大，看他成家立业，然后在家抱孙子，吃吃好吃的就可以了”。

“可现在不一样了”，甘有琴说，现在自己的心大了，完成了去北京和坐飞机的梦想，现在的愿望是帮助家乡的妇女能不依靠老公的工资度日，希望帮助留守儿童拥有完整开心的童年。“我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，毕竟有了这么好的机会，不能白白浪费，总想要担负起这些荣誉和责任。”就连现在教育自己的孩子，甘有琴也会对他说，让他以后做一些对国家有益的事情，要考虑社会价值。

对于现在的甘有琴，最满意的莫过于拥有幸福的家庭，还能把村民们的水果销售出去，她说看到大伙都是开开心心的，自己也就开心了，“想到能做对大家有益的事，很难不亢奋”。

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编辑 张牵 校对 李立军